慕叶

一个骄傲的野心家,妄图成为原创大佬的野心家

【原创】溺亡

这是一个关于原生家庭的悲剧

原生家庭,毁了多少人呢


“许清!”一声带着怒气的叫唤猛地将趴在桌上酣睡的女孩自梦中拖出。

  女孩抬起头,正对上任课老师满是怒火的眸子,紧蹙的眉舒展开,正要长舒口气却发觉时机不对,许清熟练地将面部表情调节成微带歉疚的尴尬笑容。台上的老师怒气稍减:“站到后面去听课。”

  女孩低垂着头,刘海掩住了眸中疲惫神色,胡乱地拿起书本与笔,有些宽大的校服衣袖顺势滑向小臂。许清作势俯身拿笔记本,将衣袖重又拉至腕部,掩住那一丛自手肘生出,蜿蜒生长的荆棘玫瑰,轻扯出一个清浅微笑以对同桌惊异的眼神。

  面色苍白的纤瘦少女站在教室后方,笔直得有些锋利,像一柄剑僵硬地插在地面上,眼神专注到了足以让老满意的程度,思绪却已飘飞。

  被打断的梦境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不过是又一个无趣的重复罢了。她甚至能记住接下来的发展。已刻入灵魂的力度,怎能不被铭记?

  方才的梦中,她被荆棘缠了满身,就像小臂图案的放大版。准确来说,小臂上的景象才是真实,日复一日轮回的,不是梦境,是她自我虐待的精神世界。

  荆棘粗壮的茎部上滋生的妖冶玫瑰是她灰暗梦境中用血浇灌的绮丽幻象。

  疯狂,妖魅,迷乱。

  接下来……本该发生什么呢?对了,是洪水。充斥着铁锈气的猩红液体淹没整个梦境,她极力朝着光亮奔去,但梦境在她触及光芒的那一刻便会分崩离析,瞬间清醒。

  如果梦境继续下去,她会看见什么呢?荒芜的原野?无垠的冰原?还是……生机盎然的森林?

  无论那是什么,许清都坚信,她一定会抵达,抵达光芒照耀之地。

  附近的学生见怪不怪地随意望了这个整日挂着黑眼圈在课堂上公然熟睡的女孩一眼。这是个古怪的优等生,身处教室却仿佛与其他人是不同的种族,几近惨白的唇上总会不时浮现古怪的笑,自成一个世界,就像这一刻。

  许清的思索没有持续太久,她需要补充夜晚缺失的睡眠。肢体机械般的动作。她给自己的大脑写好了程序,任睡意占据她的白日。

  ……

  昏暗无光的夜,黯淡的月被黑云用墨汁涂抹,人类难以偷得些许光亮。这个城市的夜晚似乎总是如此。当然,拥有同样漆黑的眸子的人,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毕竟——有些人啊,本就不曾见过光亮,所见唯有暗色。

  许清在小楼狭窄的楼梯口前站定,和油腻的声音,粘稠的气味,叫骂的脸一同聆听斑驳的墙壁透出的怒吼与尖叫的交响乐。

  黑洞洞的楼道将回声汇在她耳内,她作无所谓模样顶着周遭人惊惧的眼神轻笑。

  水怪凄厉骇人的吼叫。

  女孩发黄的长袜下从不裸露苍白皮肤似被周围的X光眼看透,毫无生气的皮肉上有褐色伤疤爬行,仿若白骨因暴力对待滋生的裂痕。

  许清举步走进楼道,只能将自己送进黑暗中。

  昏黄的感应灯在瘦弱的身躯背后投下拉长变形的阴影,虚弱的光除了让女孩看清楼道间的杂乱不堪毫无用处。

  钥匙插入锁孔,生锈的齿轮艰难地咬合,粗鄙不堪的谩骂弥散在空气之中。

  屋内人张合的嘴,挥动的臂膊都已变成了一出默剧的一部分,而她,是最清醒的演员。耳蜗将杂乱粗鄙的声音悉数过滤,只余蚊虫的嗡鸣。不断动作的腿并不停歇,窒息的错觉是动力来源,腿上的痛楚毫不起眼。

  许清冷静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被殃及划伤的腿,有些病态地按压伤口附近的肌肉,血液攀上小臂,荆棘之上艳丽的生命之花。以痛止痛。

  随意处理过伤口,许清将自己蜷缩进柔软的棉被,如同受惊后向母亲寻求庇护的小兽。

  急切而贪婪地掠夺那狭小空间内的氧气,却丝毫没有缓解溺水般的窒息感。不够,还是很痛苦。

  女孩赤着脚走进卫生间,将头浸没在水中,发丝浮在水中,水草般摇曳。

  ……

  许清端坐在书桌前,将知识与痛苦一并刻入记忆,老旧的台风彻夜不眠。

  疲乏的目光一次次投向书桌旁毫不起眼的布包,哪怕其中只有一小片泛黄的纸。

  ……

  女孩死死地注视着平铺在眼前的试卷某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惧,与绝望。但,那里只不过写着一道题而已。

  父母未对子女犯下严重罪行的情况下,子女不得与之断绝关系,且应当履行赡养义务。

  大滴泪珠砸在试卷惨白的脸上,晕开了女孩的名字,像是无知觉之物对她辛辣的讽刺。许青流了泪,就变成了许清。哈,她还记得,自己曾有个叫“青青”的小名。女孩自喉咙深处泣出一声绝望的呜咽,偏在口中被舌咀嚼吞下,只挤压出不成调的音节被邻座捕捉。

  邻桌投来惊异的目光,许清忽的便承受不住了,所有的情绪蒸发成水汽又凝作泪水滑过脸庞。她猛地起身,不顾老师的呵斥奔出教室,就像她无数次想自破旧小楼中逃离一样。沿途蒸发的水渍是绝望的脚印。

  许清不顾门卫的阻拦,从这个给予她最后一击的冰冷建筑出逃。

  江水边,一个身着校服裙的女孩唱着不成曲的哀伤小调,已然沙哑的嗓音歌唱着破碎的音节,如同一个在破败八音盒中忘情演出的芭蕾舞者,演出直只最后的落幕。

  偶然路过的行人匆匆投过猎奇的一瞥,但马上又将目光收回,专注自己的行程。

  她不在乎。

  许清不知疲倦的模样像是要歌唱至死,指缝里露出些泛黄的纸页,那曾是她最大的希望。

  “权利与义务是相对的。如果父母没有履行抚养子女的义务,子女则没有赡养父母的义务。”

  她本以为,至少,她可以逃离他。那个从未管狐她的男人。

  许清缓缓绽开一个笑,一步步走向江水,淡定得像是走在一条无人途经的街道,面上平静,是会令人联想到迟暮老人迎接死亡时的淡然模样。

  江水推搡着她的小腿,不愿拥抱这不速之客。许清却以更大的力义无反顾地奔向她选定的墓地,面色沉静得像在参加一场庄严的葬礼。

  尚未愈合的伤口在水流的粗暴对待下再度开裂,血腥气弥漫开,血丝在江水中与水草缠绵,裙摆在水面舒展成暗色的花。

  许清嗅到了血气,恍惚间忆起纠缠她的梦魇,惨白的面上浮起一层笑。

  光亮之后吗?根本没有光亮。那是假的。

  舒展手臂,许清敞开怀抱接纳她憎恨又熟悉的敌人——窒息感。

  睁开眼,她看见了光。

  虚假的,明亮的光芒。

  许清伸出手,去抓那从未降临的光,世界陷入黑暗。

  ……

  “近日,警方在江水中打捞出一具女尸,尸体指缝处充满了淤泥。经鉴定,该少女应是失足溺亡……”

  一名律师坐在办公室内看社会新闻,尸体的穿着突然让他想起前几日的突发善心。

  那个有着水草般浓密长发的少女问,怎样才能与血亲断绝关系,子女一定要赡养父母吗?

  哈,换做平时他可不会免费回答问题。眼前的小丫头片子估计是和父母吵架了吧?

  看着尸体指缝的淤泥,他无端想到,溺亡的人在失去意识之前,往往会死死抓着河底的淤泥,因为他们眼里看见的,是光,是希望。

  光吗?不过是淤泥的伪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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